忙完了這三天，終於找到時間坐下來自己靜一靜。
稍微回憶了一下27號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結果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上午上了品牌管理下午悠閒了一會兒晚上上了財務管理”。要說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的話，也就是上午上課時娘突然發了條消息來問我當晚有沒有課最近有沒有考試。除此之外就是自己下午心血來潮給娘打了個電話，貌似當時娘不方便接電話於是就掛了，但到了晚上又沒話找話地打了過去。
後來週五碰到許媽的時候，她隨口地問起我週二一直給娘打電話的原因，其實有什麼原因呢，就是突然想打了是吧。她就嘀咕了一句果然還是有感應的吧。
這真是特別神奇又特別讓我難過的一個小插曲。


週五上管理溝通臨近下課接到娘的電話，讓我儘快趕回去。我說有什麼事呀，我乘公交轉地鐵回去就行，不要打車了好貴。然後娘才支支吾吾說“你外公身體不好……”。
那個時候還沒有想太多，但是隱隱約約從娘的語氣里感覺到一些什麼。十一點半下課，坐立不安地扒了兩口飯跑回宿舍拿東西又跑到校門口攔車，比較順利地在十二點之前就上了路。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胡思亂想了很多，想起週二晚上娘打電話的時候也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再想想週二到週五這段時間長度，基本上腦子里本能地就知道了這次的終點只有兩個，不是醫院就是外婆家。
根據娘的指示拎著圍巾書包電腦包下了出租就衝到外婆家。上到三樓的時候平時一直打招呼的阿婆看到我就說了一句“你來看你外公了啊”，我一邊繼續衝四樓一邊腦子還沒轉過來地“嗯”。
一轉過四樓的拐角就看到大大的花圈擺在自己每週都進的那個門口，娘和姨媽站在旁邊說多多你來了快來看看外公，一邊哭一邊拉我進門。
腦子里頓時就一片空白，想的和說的都只剩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已經被塞了香，面前是蠟燭、香台、還有外公的像。毫無實感地叫了一聲外公，然後鞠躬上香。然後就傻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娘就把我拉到角落說你就給外公折點荷花亭吧。
於是就一片空白地低著頭縮在角落里折了五個多小時的錫箔直到頸椎痛，甚至都忘記了要去找外婆說說話什麼的。


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很多人，上香鞠躬安慰外婆。
埋頭一邊折荷花亭一邊聽著香台那邊的對話。大概知道了是週一中午的時候外公突然覺得沒力氣、走不動、飯也吃不下，然後從外面辦完事回來的外婆看到他臉色超難看就好說歹說地終於把他勸到醫院。結果B超什麼的做下來發現是肝臟破裂，鎮上的醫院也沒辦法做手術，連夜轉到同濟醫院，又是輸液又是輸血，最後第二天早上五點多鐘終於還是沒撐過去。
香台那邊三名女眷哭得昏天黑地，角落里我還是超級沒有實感。


想想平時外婆總是怪外公這個做得不好那個做得不好，但風風雨雨五十五年，感情真的很好。外婆其實就是刀子嘴，作為家裡主內的一把手經常責怪一些有的沒的，但說到底也是讓外公少做一點。
聽外婆給來上香的人說，週一晚上的時候外公雖然痛得厲害但是神智一直都很清楚，還把自己的鑰匙和從來不肯交的皮夾子都拿出來給她，就好像已經知道自己這次回不來了一樣，說是平時錢都已經給外婆了，這個皮夾子里雖然沒什麼錢，但還是都交給她比較好。
我在角落里埋頭折著錫箔，聽到這話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想起了小時候我爸沒空，我一個人在幼兒園二樓的陽臺上遠遠地就看見架著茶色鏡片的外公邁著篤悠悠的步子走進樓裡來接我。想起了小時候他在小房間里教我和姐姐寫毛筆字，在南華小學的操場上教我們騎自行車。經常帶我們去公園玩，總給我們買亂七八糟的零食帶回家裡。暑假的時候一起午睡、做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比誰先睡著，睡醒了之後他去房管所值班我和姐姐就偷偷地一路尾行。還總是給我燒蔥油面和放了泡麵調料的龍鬚麵當早飯吃，總是用獨特的語調叫我張多多。姐姐和哥哥十月份結婚的時候他還穿得精神抖擻地去參加婚禮，被外婆抱怨了“婚車又用不著他指揮，一個人在那裡瞎起勁”。
而這個人已經再也見不到了。就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恨透了總是因為學習這件好聽的事錯過一些其實我看重得多得多的東西。
奶奶那時候也是，在我高三快結束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病得很厲害，但是因為高考不高考家裡人全都瞞著我。這次又是，就因為週三我有選修課的考試，結果又變成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我記憶里的外公就只停留在上個週日，他像之前的每週一樣在吃完晚飯之後問我要不要帶點水果到學校裡去吃，然後我又說不要緊我下午在家裡整理東西的時候已經帶好蘋果了。
為什麼最後的對話是拒絕呢。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仔細想想自己真的從來都沒有為外公做過什麼事情。今年11月8號他生日的時候我又不在。
昨天追悼會前的時候跟姐姐坐在家屬休息室里，不知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件事。姐姐拿出手機說前兩個禮拜她和哥哥、姨媽還有外婆四個人剛剛給外公做好生日，照片還在。說著就遞給我看。照片里是外公帶著一頂彩色的紙制皇冠，面前擺著點滿了蠟燭的蛋糕，笑得一如往常。我撐著臉湊過去看，一邊盯著一邊忍不住嘀咕“我又不在”，話到一半眼淚就掉下來。
覺得自己真的好過分，什麼都沒有為外公做過，過生日的時候又不在，又不像姐姐那樣一直住在一起照顧他的起居直到出嫁，生病那晚也不像哥哥那樣趕過去守了大半夜，最後的一次對話竟然還是拒絕。就連知道這件事都是最晚的。
我真的是最糟糕最糟糕的外孫女了。


遺體告別的時候上去獻花，隔著一層玻璃站在旁邊，覺得躺在一片鮮花里的外公顯得好小好小，他的周圍被哭嚎的人們圍得水泄不通，我站在旁邊哭得特別手足無措，那心情就像自己一直一直蹲在幼兒園二樓的陽臺上盯著外面看，卻一直一直都沒有人來接我。而事實上那個曾經來接我的人也確實再也不在了。
那個教我毛筆字和自行車的人再也不在了。那個一路都不會發現被調皮的我們尾行的人再也不在了。那個給我燒泡麵調料面的人再也不在了。那個會叫我張多多的人再也不在了。
我只是一個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了很多卻從來沒有給予過他什麼的糟糕透頂的外孫女，但正因為這樣，我真的真的希望，他在天上不要再那麼省吃儉用，能夠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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