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柴田淳-また明日


（一）
對春分來說，下雨不算是什麼稀奇的天氣，壓得低低的連綿雨雲，於天地交接之處隆隆翻滾的沉悶雷響，這些都屬正常。
土方獨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望著身側被雨水暈染模糊的街景一點點地向後退去。大概是因為時間還早的關係——他抬頭瞥了一眼車內的電子顯示屏，上面標示著時間是6時24分，此刻的路上並沒有多少行人。
車內也是同樣，空蕩蕩的車廂之中，除了他以外還沒有第二個客人。駕駛座上司機大叔兢兢業業地把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而坐在靠後座位的土方也無意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和他拉什麼家常。
於是這樣的空間就一直持續著，安靜得有些沉悶。在雨珠敲打車窗的啪啪聲響以及單調的引擎聲中，巴士偶爾的起伏也變成優秀的安眠助力。


土方不僅覺得困倦起來。


（二）
有人在自己身側落座的動靜使土方得以醒轉過來。微微側了頭去看，見慣了的少年的身影便倏地入了眼中。
[……怎麼是你。]
帶著一絲尚未睡醒的語調，土方這麼問。
車上明明還有將近一半的座位空著，卻偏偏挑自己旁邊的坐，這其中的樂趣大概也只有沖田總悟才懂吧。
[天太冷了啊，所以今天改坐車。]
少年沒有看他，淡淡回了一句，呼出的淺白色霧氣在略顯溫暖的車廂內眨眼就再尋不見。


事實上不止沖田，這兩天土方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放棄了騎車上學。畢竟都已是十二月的下旬，一不留神就要下雪的天氣，不論是從保暖還是便利的角度來看，都是乘車更為保險。
土方點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個理由，[不過這個時間遇到你還真是稀奇，今天不用再踏著鈴聲登校了嗎？]
[原來我在土方先生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形象啊，]少年偏過頭，露出不滿與失望的神色來，[希望你記住，我好歹也是一名正直的風紀委員。]
土方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你才是最應該記住的那個人]，視線不覺落在少年凍得通紅的鼻尖以及兩頰上。仔細看的話，就連臉上也沒什麼血色。


[……至少應該戴個圍巾出來啊。]


於是少年看著他，怔了兩秒。
冬日早晨七點多鐘的日光從車窗外傾瀉進來，落在少年的眸眼裡，流轉出比暗紅更淺的剔透瞳色。
土方被這樣的目光盯得心裡發慌，正想再說點什麼，卻聽得少年猛地爆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還、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哈哈哈！土方先生，表情、表情真是超好笑！]
其實剛才話一出口，土方就已經有所自覺了。話題唐突不說，面部肌肉也因為意識到了尷尬而有些抽筋。如今看到沖田一副恨不得捂著肚子笑到地上去的樣子，土方更是覺得會去關心這個抖S小鬼的自己如果不是睡迷糊了，那就一定是個標準的白癡。


也許是笑嗆了，也或許是注意到了車廂內其他人的目光，少年壓低嗓子咳嗽了兩聲。
頓了片刻他重新開口道。
[所以說土方先生你啊，真是不適合這種。]
樹木與建築物的陰翳次第地蓋過少年的面容，沒有蓋住少年口吻中依舊隱隱浮現的笑意。


是啦是啦，下次再管你我就是小狗。
土方這麼想著，憤憤地朝沖田甩了甩手，扭過臉看向窗外。


（三）
土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沖田的時候。
那時的他剛進入銀魂高校，因為要找報到處而四周張望著，正巧碰上了頭戴誇張眼罩和耳機、吹著泡泡糖經過的沖田總悟。面對問路的土方，對方很是親切友好地給他指了路。
真是個不錯的傢伙啊。這就是土方對沖田的第一印象。


很可笑吧。的確是這樣。就連土方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想說一定是眼睛瞎了耳朵聾了腦回路不正常了當時的自己才會對著這個少年產生這樣的評價。
但即便這個印象在此後的三年中被當事人不斷地粉碎粉碎再粉碎，一如某風紀委員長猩猩所說的那樣，面對這個少年，他也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變得縱容起來。


不論是被指路去了女子更衣室，還是被施以其他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惡作劇，他所能做的頂多也就是記住了這個看起來十分清秀實則萬分惡毒的栗發少年。


不過不記住也不行啊，同班加之前後座，這一定是某種空前絕後的孽緣吧。


（四）
[說起來，]本以為這一路就會這樣沉默下去，少年的話語卻驀地響起，[下週六，一起去初詣嗎。]
這還真是毫無徵兆的提議。
土方轉回頭來看他，也許是想要確定他的真意。見少年沒有繼續話題的意思，他聳聳肩。


[……我是無所謂。]


於是他看見日光下，少年的臉色依舊是沒有血色的白，但側臉的線條似乎變得柔軟了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只是因為陽光太晃眼而產生的錯覺吧，但說實話，他並不討厭這樣的笑容。不摻有平日裡狡黠的惡作劇，也沒有輕蔑或是別有心機，在燦金色的光照下顯得格外的乾淨。


原來是這樣啊。土方心想。
往年的話，都會和姐姐一起去吧。即便因為她身體的緣故不一定能趕上大晦日或是正月初一，但總會有這麼一個人陪著自己。而這個人，在半年前也已經離開了。


[那說定了。]少年小聲地答，隨即又馬上蹙起眉頭看了過來，[……話說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人家看個不停，請問我臉上是有蛋黃醬嗎失禮的土方先生。]
[那倒是沒有，]被問話的一方反倒輕笑起來，[只是覺得，]說著伸手揉亂了那一頭栗色的軟發，[你果然是個小鬼啊。]
[我們是同級啊同級。]一邊強調著一邊打掉對方的手，少年站起身來。不知何時巴士已停靠進了路邊的車站。


[下車了？不去學校了嗎。]
少年走了兩步，在下車門邊慢慢地站住。
[唔——……]裝作思索的樣子頓了一頓，他回過頭笑起來，呼出的白霧僅存在了很短的瞬間，[今天翹課。]
日光安靜地落在少年的腳邊，照亮一片明媚的光斑。只需再有一步，他就會走出這節車廂，踏入車外的光亮之中。
土方想了想。
[總悟，]將手中的圍巾扔了過去，[戴上這個。]
少年嘟噥了一句[土方你可真是個老媽子]隨手將圍巾胡亂地繞上脖子，[這圍巾可真丑啊。]
[啰嗦！]
少年聽了便笑，轉身下車，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


（五）
事後土方才終於想起來，那一站的附近就是大江戶醫院。在半年之前，他明明陪著少年如此頻繁地出入那裡，在那一天的那一刻，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起來。


於是那個圍著圍巾的背影，便成為他記憶中，有關少年的最後一個畫面。


（六）
土方在混雜著雨水腥濕氣味的車廂中醒來。視線前方的電子顯示屏上閃動著下一站的站名。


[——終點站・江戶墓園即將到站。請各位乘客不要遺忘隨身攜帶的物品，感謝您的乘坐。]


環顧四周，還有一些其他的乘客零零散散地坐在車廂的各處。看到他的舉動，後排座位上的男人甚至還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知趣地收回視線，土方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自己手上捧著的花束滑落到了旁邊的座位上。也許是在睡著的時候。
他側過頭，重新打量著。白色與淺黃色的花束，太素雅了，少年或許不會喜歡吧。


對他來說，果然還是那一日燦金的日光最為合襯。


窗外的雨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小了，淅淅瀝瀝的。透過薄薄的雨幕，能夠看到不遠處墓園中栽種的櫻花樹。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大片的粉色於視線的盡頭層疊地鋪開，在灰濛濛的天氣裡顯得分外顯眼。
眺望著這番景象，巴士緩緩地駛進了車站。




他便拿起一旁要送給少年的花束，站起身來。








半眠
Fin.


【後記】
本篇為（大概不算隱晦的）隱晦SE。
故事的主線是土方春分時的一次掃墓。
在去掃墓的途中土方在車上睡著了。夢見了大約三個月之前登校途中在車上偶遇沖田的一段回憶。
因為埋了很多伏筆，包括季節、天氣、沖田的病情等等，所以也沒什麼可開放的地方了……
不要跟我抱怨沖田的病啊！我也很想換個梗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也不想又讓他領便當……
只不過這篇算是土方ver的長夢吧。
總之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因為作者的練筆而又一次污染了各位的眼真是不好意思……總之感謝閱讀。（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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